杀墨传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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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 战城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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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游戏特殊马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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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0-23 20:25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  战城南


  一、

  清晨,大雪方停了,差役们正在一条临街的巷子里干活儿,棉靴踩着道路上的积雪,咯吱咯吱作响。巷子里的一户人家死了人,房子被烧成了平地。死者都烧成了焦炭,黑乎乎地搁在雪地上,显得十分醒目。
  雷诺不耐烦大早晨起来做这种事,看着那几具焦黑扭曲的尸体,闻着刺鼻的气味儿,吃早饭的胃口都没有了。在桐城,偶尔死个把人是稀松平常的事,大家早都习惯了,并不会引起特别的感觉。
  这应当又是帮会做的好事,雷诺明明知道,不过也没什么办法。出了事情,每次都只好例行公事地草草处置。
  桐城的帮会势力庞大,不仅财大气粗,打手众多,首领还是官身,权力比他大得多。关系盘根错节,上下通达,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快能动的。
  桐城地处北方,是南北交通要道,往来经商的商人都以桐城为转运站,是以十分繁荣。如今却被帮会搅得乌烟瘴气,商人们路过此地,都绕道而走,生怕被凶残如虎狼的帮会会徒缠上。桐城俨然如海外孤岛,虽然仍是天子治下,却仿佛一个独立的王国。
  帮会的会徒视律法如儿戏,见到官差也趾高气昂,甚至故意挑衅生事。知县亦不大敢惹他们,因为他们可以大把大把地往上面行贿,搞掉知县的官帽。知县便也随波逐流,睁只眼闭只眼,坐等着收钱。
  即便死了人,也没有人敢告状,所以知县的考绩倒非常好,去年还得了朝廷嘉奖。下面的人也有样学样,有钱收便拿着,没钱收也不管事。只是身为官差,不能作威作福,还要伏低做小,有一些憋屈。
  “头儿,等收拾完了,去前面的酒馆儿喝两盅吧?”差役搓着冻僵的双手,来跟他商量。
  雷诺点点头,他也冷得难受,巴不得快点干完了活,去喝杯热酒暖和暖和。
  雷诺和几名兄弟走进了曹家酒馆,只见店里三三两两坐了十几个粗汉,这些汉子都是早起做工的苦力,也都是老虎帮的帮众。在桐城,不论吃饭饮酒,还是寻欢作乐,根本躲不开帮会。这家酒馆亦是老虎帮的地盘,也只有风雨楼,能与老虎帮相抗衡,只是风雨楼也是一个帮会。
  几个人在角落寻个位置坐了,叫小二上了酒菜,雷诺便向店里扫了一眼,却看见了一张生面孔。桐城很少见到生人,知道这边情况的人都不来,即便是桐城百姓,能逃的也都逃走了。那个人却像是远道来的,风尘仆仆,倒还神采奕奕,一双亮亮的眼睛,好奇地东瞅瞅,西看看。
  那人看样子二十多岁,身材瘦瘦小小,显得像个少年,背上却背了一把刀。老虎帮的帮众也在瞅着他,他发现了,便报以友好的微笑。
  年轻人正和店小二聊天。
  “听说你们这里帮会很厉害,挣钱多不多?”
  小二不知道怎么回答,嘿嘿地笑。
  年轻人继续问:“最厉害的是谁,能打死老虎吗?”
  旁边一名汉子插嘴道:“小子,有些事情少打听的好,外乡来的吗?路过的话,吃了饭快走吧,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。”
  年轻人道:“我就是来这里谋生的,为什么要走?”
  对方听到他的话笑起来,“谋生?!你有什么本事?”
  “我会打架。”年轻人道:“我打架很厉害,可以徒手打死老虎。”
  雷诺手下的兄弟,微微摇着头轻叹:“又一个祸害。”
  如果桐城来外乡人,便是这种。身负武艺,慕名而来,加入帮会谋求发展。这个年轻人显然也是这样。
  老虎帮的帮众听见他的话,生出热心,坐到一起聊天。那些普通的客人便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。年轻人很健谈,很快便同众人打成了一片,那些人向他介绍桐城的情况,劝他打算留下的话,赶快去拜会王老虎。即老虎帮的首领,王涉。
  年轻人不置可否地笑着,显得很有主意。
  这时酒馆里走进来几个客人,却是认识的。为首那名古铜色皮肤,铁塔般的汉子,正是老虎帮的二当家,王涉的兄弟,王澎。
  王家兄弟本是活跃在青州一带的强盗,后来受到朝廷招安,便一起做了官。虽则官阶不高,却都有着实权,可以领兵。又兼在桐城横行霸道,比其他低阶的武官要过得惬意。修桥补路无尸骸,杀人放火金腰带,说的就是这些人。
  王澎此人,酒色财气,五毒俱全,外加性格暴虐凶残,桐城几乎人人惧怕。喝酒打架弄出人命,都是平常事。身上搁着十几条人命,还不算曾经当强盗时的经历。
  凡是他看上眼的东西,就一定会弄到手,得不到的便毁掉。整日泡在青楼和酒馆里,隔三差五还糟蹋好人家姑娘。桐城有女儿的人家,能搬家的都搬走了,剩下跑不掉的便把女儿草草嫁给帮会会众。虽然嫁的都不是正经人,总好过被人祸害。
  现在,这人带着宿醉,撞开了曹家酒馆的大门。只看一眼,就能看出来王澎心情很糟,阴沉着脸,带着几名打手,坐到了大堂中间的位子上。小二很有眼色地忙端上好酒好菜,殷勤伺候。但还是惹到了王澎,王澎端起酒杯,喝了一口,便连杯子一起丢了出去。
  “什么鬼东西,给爷喝毒药吗?”
  小二诺诺地赔礼,赶忙又跑去换酒。王澎掷出的酒杯却正丢到了那名外乡人身上。年轻人回过头,对王澎道:“喂,你把酒泼到我身上了。”
  “哈?!”王澎转头望着年轻人,很不愉快地道:“你说什么东西?”
  “我说,”年轻人一字一顿地重复,“你把酒泼到我身上了。”
  “泼少了是吧?”王澎道:“爷把你泡酒缸里,你就满意了吧?”
  年轻人回答:“我要你道歉。”
  见二人起了口角,刚才同年轻人聊天的那些人,已经不敢说话了。沉默着,恐惧地看看王澎,又同情地看看年轻人。有些人悄悄退回原来的座位上,害怕被卷进去,殃及池鱼。
  王澎却呵呵地痴笑起来,问旁边的人:“这是哪个坟头冒出来的野草,咱们把他薅了吧。虽然长得矮了点儿,剁碎了还能喂猪,你们说呢?”
  这下年轻人脸上一丝笑影也没了,“喂,你刚才说什么,再说一遍吧,我没听清楚。”
  王澎越发笑得夸张,拍着大腿,眼泪都笑出来了。说,“他叫我再说一遍。哈哈哈哈,叫我再说一遍。”遂收了笑容,字正腔圆地道:“我说你是个三寸丁的矬子,剁碎了不够喂……”
  话音未落,王澎嘴里嵌进了一只酒杯,打掉了他两颗门牙。却是那名年轻人丢的。王澎和着血吐掉了酒杯和牙齿,沉默地坐着,默默盯着年轻人。年轻人也毫不相让地与之对视。
  酒馆里许多了解王澎性格的人,都暗暗地为外乡人捏着一把汗。眼睛里露出恐惧的光,不知道下一刻王澎会干出什么事。
  王澎什么都没干,坐着死死盯着年轻人看了半晌。然后突然像一只豹子一样跳起,合身扑向年轻人。王澎的力量很大,有人曾见过他用双手掐死了一头牛。那对黝黑的,筋肉虬结的手臂,可以轻易地捏碎任何动物的脖子。年轻的外乡人在他狂怒的手掌下,大概活不过一瞬。
  但,事实出人意料。在王澎接近年轻人的刹那,对方攥起不大的拳头,向着王澎的肚子击了一拳。那铁塔般雄壮的身躯,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,重重地撞上酒馆西北角的墙上,发出砰地一声巨响。
  做这件事的时候,年轻人甚至都没站起来,仍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。酒馆里的客人,有的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。待惊呼出声,又害怕地急忙把嘴堵上。
  雷诺坐在角落里,安静看着这一幕,心里也不禁觉得痛快。
  王澎艰难地爬起来,目光直直地投向年轻人。因为宿醉原本就通红的眼睛,越发透出狰狞的血色。嘴里发出野兽似地,呵呵呵的笑声,又一巴掌将赶来扶起他的同伙打得脑浆迸裂,旋即弹起,好似离弦之箭,攻向他的目标。
  年轻人见他随随便便就打死了同伴,微微皱起了眉头。但屁股仍旧没有离开椅子,好整以暇地,等待对手的攻击。说时迟那时快,在旁观的众人看来,只是一眨眼的功夫,王澎就又飞出去了。
  这次年轻人是用脚踹的,力道更加猛烈,王澎那副巨大的块头,撞得墙皮扑簌簌往下掉尘土。也许因为太过惊骇,又也许看出实力的差距,王澎的同伙竟然没有助拳,形成围殴之势。几个人既不敢去扶王澎,只是呆呆看着那个奇怪的,瘦小的外乡人。
  王澎再爬起来时,人已经发狂了。攻击完全没有了章法,好像一只瞎了眼的野兽,只是拼命地想在对手身上撕下一块肉。至此,场面就变成了年轻人单方面修理王澎。
  酒馆里的客人怕被波及,四散逃开。王澎的手下这才想起,跑回去向王老虎报信。还留在酒馆里的那些胆大的客人,脸上的神色从不可置信的惊诧,到慢慢变得复杂,直至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兴奋。老虎帮的会徒则显得惶惑,还有些不知所措。这些向来趾高气昂,只知道仗势欺人的家伙,头一次显露出一丝丝的畏怯。
  雷诺看到手下的差役们,眼中也闪着异样的光彩。也许此刻,他们的心里想起了诸如‘侠客’之类,那些传说中的事物。但他们官差的身份,不好待在这边看热闹,雷诺便带着兄弟们先走了。所以后来的事,他也是听人说起,没有亲眼看到。


  二、

  城西的浮山酒肆,是老虎帮会徒们聚会饮宴的地方,王老虎每天都在酒肆里消磨时光,因为他喜欢和兄弟们待在一起。浮山酒肆装饰并不豪华,只是地方够宽敞,大堂里容纳二三百人绰绰有余,再有就是酒窖贮藏的美酒非常多,滋味儿浓烈,回味悠长。
  从早上起,酒肆里就十分喧闹,帮会会徒们喝酒,赌博,吵架,大笑,会在这里消遣一整天。这些帮会骨干们外出活动的时间通常是晚上,趁着月黑风高,杀人放火,威胁,恐吓那些不听话的人们,逼他们交付高额的‘平安税’。但凡有人反抗,最好的下场是倾家荡产。
  此刻,王老虎正坐在大堂北角的太师椅上,一边喝酒,一边看眼前的兄弟们吹牛,笑闹,不时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。如果说,王澎像一座黑黢黢的铁塔,王老虎就是一只体形巨大的白熊,身高九尺,一身疙里疙瘩、青筋凸起的白肉,只是看看就让人觉得害怕。
  一名会徒跑进酒肆里报信时,王老虎一只大手还在身边一个美貌妇人丰腴的胸脯上游弋,妇人坐在王老虎大腿上,僵硬地笑着,不敢抗拒。
  报信的会徒说,‘二当家被一个外乡来的小子打倒了,脱光了衣服挂在外面晒。’
  他的话好像一个晴天霹雳,狠狠地打在酒肆里众人的头上,一帮人甚至呆了片刻。从帮会组建时起,他们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。王老虎面色当时就沉了下来,问清楚事情的始末,起身推开美貌妇人,领着几名兄弟前往曹家酒馆。
  帮会里很少有什么事情,重大到需要王老虎亲自出面。王澎出洋相的时候并不少,他这个弟弟,鲁莽暴躁有余,精细条理不足。说不好听了,就是脑袋里面少一根弦,平时王老虎不大理会他的事。但今天的情况不同。
  有人堂堂正正打败了王澎,这大大折了老虎帮的面子和威风,他不能不管。
  走到曹家酒馆所在的那条街,远远就看见王澎确实被赤条条剥光了,倒吊在街角的一棵老槐树上,正哼哧哼哧地挣扎。树下,一名年轻的小伙子,搬了一条马扎坐在那里,好像正在等着他们。
  原来,曹家酒馆的店主害怕惹祸上身,苦苦哀求年轻人离开,他才搬了一条马扎坐在外面等。不过年轻人没有闯了祸就此一走了之,倒叫店家十分欣慰。
  寒冬腊月的天气,脱光了倒吊在树上,晒是晒不死的。但是时间久了,就会冻成冰坨子。王老虎只看了一眼自己兄弟,便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,问外乡人:“是你吗?找老虎帮的碴儿。”
  “是啊!”年轻人的笑脸十分爽朗,“不过不是我找碴儿,是这个家伙先惹到我的,我只是想来这里找个活儿做。”
  王老虎直接忽略了他的辩解,说:“知道惹了老虎帮是什么结果吗,小子?”
  看得出来小伙子脾气也不大好,这时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,说:“应该不会比惹了我结果更坏吧。”
  王老虎盯着年轻人,足足审视了半盏茶功夫,突然哈哈狂笑起来,道:“好小子,你有种!你的脾气很对我的胃口,来老虎帮做事怎么样?”
  他的邀请让众会徒吓了一跳,也让酒馆里偷窥的客人十分讶异。王老虎性格不像王澎那样暴躁,但也是十分残忍。他这样隐忍,反而让人琢磨不透。王老虎却有自己的打算。
  一则,这个年轻人能轻易地打败王澎,身手可见一斑。收服了他,自是一大助力。二则,要是这个小子不服管,他也尽有办法收拾掉他。对方又说,他是到这里谋活计的,这等身手,如果不收归本帮,风雨楼也不会放过。
  对付这样的人才,通常只有两种办法:要么用,要么杀。
  听到他的邀请,年轻人只是愣了一愣,便答应了。“好啊。”随便的好像请客吃饭,更让王老虎又爱又恨。他强忍着胸中翻腾的怒气,走上前展开熊掌一样的大手,揽住年轻人瘦削的肩膀,说:“走,咱们回去喝酒,慢慢地商量!”
  事情就以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结局收场了。那些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们,心里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一声不响地扑灭,连个泡影都不见。
  那天晚上,浮山酒肆里大开宴席,通宵狂欢。一是为了庆祝新人入会,二是为了化解王澎和年小草之间的误会。年小草即是那个外乡人的名字,二十五岁,河北真定府人,离开老家出来赚钱,为了将来回乡娶个漂亮媳妇。
  新入伙的兄弟这份朴实的愿望,又引发了众人一阵欢畅的大笑。年小草也不介意,任由众人取笑,十分好相处。但有时一言不合,也容易剑拔弩张地发怒,性格直爽得要命,很快就赢得了兄弟们的好感。
  入会的仪式也很简单,除了老一套的歃血为盟,还要做一件案子,做为入会的投名状。年小草都痛快答应下来,毫不以为意。
  “还有一件事……”王老虎醉醺醺地对年小草训导:“本帮的兄弟,全都是白手起家,你的地盘,也要你自己挣来,不准跟自家兄弟过不去。”
  年小草道:“明白。”
  地盘的问题,年小草第二天就解决了。在帮中兄弟的指点下,年小草向隶属风雨楼的鸿运赌坊出手了。几个人在鸿运赌坊赌了一整天,以联手出千的方式,赢了鸿运赌坊一大笔钱,诱使赌坊的伙计先动手。两边借机大打出手,打起了群架。
  结果是年小草三下五除二,轻松地解决了所有人。逼迫赌坊老板让出房契,以极少的价钱将赌坊兑给了年小草。年小草刚入帮会,就有了自己的产业。至于投名状,几天之后也有了机会,让年小草可以大显身手。
  这次的目标是本城一名姓程的士绅,这位程老爷名下有布店米店等,三五处产业。原本也是本本分分交‘平安税’的,这两年程老爷的独子生了重病,需要每天吃一些很名贵的药材,程老爷为给儿子治病,花钱出力,几乎要倾家荡产。
  程老爷原本是做镖师出身,有几分武艺和胆气,于是公然和帮会对抗,拒不交付那份高得快令他破产的‘平安税’。
  兄弟们商量了,要惩罚这个人。杀鸡儆猴。这件事情,就交给刚刚加入帮会的年小草处置。年小草答应了。当晚,他带着两名为他引路的兄弟,来到了程府外面。
  到了地方,年小草背着刀,好像猿猴般轻捷地翻过程府外墙,进入了院内。两名兄弟就在外面等候。片刻功夫,年小草就返回来了。手上提着刀,刀口沾着血。等在外面的两名兄弟,从头到尾,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听见。
  他们诧异地小声问年小草:“完事了吗?”
  年小草将刀上的血迹在鞋底蹭了蹭,收刀入鞘,笑了笑道:“完事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
  这件事,年小草办得干净利索,赢得了帮中兄弟一片赞扬声和倾慕。自此,王老虎也把他当心腹看待,认为年小草和自己一样,天生是吃这碗饭的。唯独和王澎的‘误会’始终没有解开。
  王澎表面上没有为难他,实际上一直憎恨他,恨得咬牙切齿。只不过是顾忌王老虎的态度,不敢发作。这点众人都看得明白,但似乎年小草也并不在意,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金钱,名声,和一大票朋友。每天饮酒作乐,日子过得很开心。
  据闻,那天早上本城的捕快雷诺,收殓了程家四口人--程老爷,程夫人,程家公子和妻子--四具血淋淋的尸首之后,气得踢飞了衙门检尸房的大门。这件传闻,一直被老虎帮帮众当成笑话来讲,并且,这也是对年小草一种委婉的奉承。


  三、

  年小草和捕快雷诺结仇是在上元节过后。其时,年小草在桐城待了两个月,早已名声赫赫,桐城的百姓提到他,就将他归入最恶劣最可怕的帮会会徒之一。同时,那些最恶劣最可怕的帮会会徒,不管是老虎帮,还是风雨楼,都对他怀着微妙的敬意。
  那天,浮山酒肆里又开了宴席。前一天的上元节,兄弟们才刚刚举办过盛大的宴会,闹了整整一夜。这些日子,鸿运赌坊收入不菲,挣了钱年小草就拿出来和兄弟们一起花,索性就在酒肆里又举行了一次宴会。反正酒肆里差不多天天都饮宴。
  年小草学会了王老虎的习惯,吃住都在酒肆里,直接把酒肆当成了家,诸事都很方便。
  酒筵吃到一半,正在兴头上,有个兄弟出去解手,抓进来两个人。一名少女,和一个小孩儿。说是两人在门外探头探脑,不知道干什么。
  小孩儿一进屋,抬头看了一眼,便努力从抓着他的那人手中挣脱,一边大声呼喊着:“妈妈!妈妈!”把手伸向坐在王老虎大腿上的那名美貌的妇人。
  妇人转过头去不看小孩儿,把脸埋在了王老虎的胸前。但坐在旁边的年小草看见了她眼眶里滚动的泪水。
  少女也努力挣扎着,想要摆脱钳制她的那名会徒,也想要阻拦拼命向前扑的孩子。最后少女终于挣脱了钳制,上前抱住了那个孩子,竭力劝说:“咱们回家,你爹在家里等你呢!咱们回家好不好?”
  孩子只是哭着,不停地叫‘妈妈。’
  王老虎瞧了一眼,便不耐烦地挥手:“扔出去。”却被王澎拦住了。
  “哟,这不是衙门里那个姓雷的狗腿子的妹子么,这么漂亮的妞儿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,害得爷得相思病,今天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。既然来了就别走了,陪爷们开心开心吧。”
  姑娘听了他的话,俊脸一下子变得煞白。抱起还在哭的孩子想逃出去,却被另一名会徒挡住了去路。
  年小草抓起桌子上的骰子,随便掷了一把,对王澎道:“赌一把吧,我赢了那妞儿就归我。”
  他的话引得众人哈哈狂笑,打趣他道:“年兄弟见到漂亮妞儿动心了。”
  “年兄弟本来就是想挣了钱娶媳妇嘛,今晚洞房也不晚。”
  “洞房!洞房!咱们要闹洞房,听墙根儿,不热闹可不饶你。”
  年小草听了笑嘻嘻地,也不再提赌骰子的事,起身走到少女跟前,将孩子夺过了,拎着丢到了街上。旋即扛起死命挣扎的少女,走进了自己房间,房门哐地关上了。也不理会身后起哄的兄弟们,和脸都气绿了的王澎,就在屋子里办起了好事。
  门外偷听的众人,开始还能听到几声哭泣和惊叫,后来就渐渐地没了动静。遂散了继续饮酒作乐去了。

  十六日那天晚上,雷诺办差到天快亮时才回家。年节期间,帮会会徒们格外活跃,惹事生非,敲诈勒索,打人放火,简直处处都是乱子。这些乱子就得全由本城差役收拾。今晚他们还在两处灭火,等火灭了,天都快亮了。
  雷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家,却看到邻居家的王二哥,正站在大门口等他,神情焦急。
  王二哥也是个可怜的男人,妻子被王老虎抢走了,长久霸占着。他自己还要干活儿养家。孩子太小,无人照看,每天哭着找妈妈。雷诺的妹妹没事的时候,就去帮忙照看。
  看见雷诺,忙奔上前,面色愧疚又着急地道:“孩子又跑去找他妈,小妹追出去,然后,然后……被他们扣在了酒肆里。我到处找你,都急死了……”雷诺没有听完他的话,转头发足飞奔。
  到了浮山酒肆大门外,雷诺停下来平了平喘息,便抬手推开了酒肆的大门。
  酒肆里,一群七倒八歪的帮会会徒在睡觉,有的趴在了桌子上,有的钻到了桌子下面,还有的人眼神发直地咕哝什么,全都醉得一塌糊涂。只有一个人还算清醒,正慢慢喝着酒,怨毒地盯着某个房间。他就是王澎。
  王澎见雷诺闯进来,嘴角浮起一丝恶毒的笑意,然后问道:“这不是雷捕头吗,大早晨的过来串门吗?”
  雷诺亮出公差的腰牌,说道:“有人报案,说这里藏匿了杀人逃犯,例行搜查。”
  王澎滑稽地哀叫道:“冤枉啊,咱这儿可都是守法的良民,哪有杀人逃犯。”
  雷诺不理会他,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。这一番折腾终于惊动了王老虎,大堂里的会徒们也一一醒过来,醉眼乜斜地怒视雷诺。
  到了年小草的房间,刚一推开门,里面就传出女孩子一声惊叫。雷诺立时便僵住了。少顷,等到女孩认出了来人,便飞奔出来,扑进兄长怀里,低低的抽泣。
  女孩儿衣衫不整,面色潮红,鬓发凌乱,看着楚楚可怜。雷诺早已目眦欲裂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攥紧的拳头显出了白生生的骨节。谁都看得出来,雷诺此刻想杀人。
  年小草就站在屋子里,敞胸露怀,一脸悠闲地望着对方,似笑不笑。在场的会徒们,忽然从年小草身上看到了一种很邪恶的东西,是他们在残暴的王澎,和阴险狡诈的王老虎身上没有见过的。
  王老虎安静地看着两人。雷诺现在就像一只随时要爆发的凶兽,死死盯着吃掉了它崽子的豺狼,想要将对方撕裂,吞噬,嚼得骨头都不剩。年小草看似随便的站姿,也是全神戒备,一触即发。
  女孩儿察觉到了兄长可怕的怒气,恐惧地收了哭泣,拼尽全力死命抱住他,生怕他失控杀人。
  最终,雷诺控制住了自己,拥着妹妹转身离开。他要是在这里动手,只有死路一条,还会连累妹妹。到了大门口,雷诺回头望了年小草和众会徒一眼,眼中没有了疯狂的怒意,只有一种冷彻的意志。虽然没有说一句话,但刻骨的仇恨,和誓要复仇的决心却表达得很清楚。
  莫名地,老虎帮的帮众,头一次觉得桐城的捕快,这个名叫雷诺的男人,很有些男子汉气概。
  那天以后,桐城捕快改变了作风。原本只是跟在帮会的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窝囊废们,突然变得强硬凌厉起来。那些作恶多端又爱闹事的帮会会徒,都被官差抓捕,严刑峻法雷厉风行地处置了。
  老虎帮的人想要报复,但都被雷诺躲过了。雷诺行事谨慎,行踪诡秘,总是出现在帮会会徒意想不到的地方,狠狠地打击、扫荡过了,又神秘地消失。没有人能摸透他的形迹。连雷小妹,也不知被他藏到了什么地方,遍寻不着。
  雷诺的做为,知县是强烈反对的,因为知县的压力也很大。他也和普通百姓一样,十分惧怕帮会。要知道,若有人触了帮会的逆鳞,他们可以眼睛都不眨地除掉他,轻易得就像用抹布抹掉桌子上的污迹。
  但是现在,知县管不了雷诺了。那日离开浮山酒肆之后,雷诺转天就投靠了桐城另一个势力强大的帮会,风雨楼。帮会之间的战火,直接烧到了县衙,知县焦躁得坐卧不安,却又无可奈何。
  老百姓都说,雷捕头堕落了,跟帮会里那些家伙一样了。年小草却似乎很有兴趣,每次听说雷诺又砸了哪里的场子,或又抓捕了哪个会徒,关进大牢里折磨死了,他都津津有味地听着,神情专注。
  只是王老虎越来越烦躁,胸膛里的怒气撑得快要炸了,因为雷诺的行动都是针对老虎帮的。不过他看一眼年小草时,便忍住不大敢发作。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冷血的怪物,心中的疑虑也越深。
  他觉得自己看不透他。


  四、

  那天,雷诺带着妹妹回了家,就给她做了一顿手擀面吃,压压惊。雷诺没有多问妹妹什么,但她似乎感觉出哪里不对头,怯生生地向雷诺解释了当天发生的事,并告诉他,自己没有受到伤害。雷诺只是对她笑了笑说:“那就好!”便不再多说什么。
 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饭,雷诺叫妹妹进屋去休息,自己就出门了。妹妹担忧地看着他,张了张口,终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,只说:“早点回来。”
  雷诺答应了。
  他出了门,就直奔了城南的风雨楼。
  雷诺父母早亡,兄妹两个相依为命,妹妹是他最重要的人,超越所有他重视的东西,不管是身为捕快的职责,还是一个普通人应有的良心。前些日子,雷诺曾想过将妹妹送去乡下的亲戚家里住段时间,因为城里太乱,他不放心。但妹妹一口回绝了。
  她说,‘不管大哥想做什么,尽管去做。我哪里都不去,就待在家里,陪着大哥。’一双亮亮的眼睛里,满是对他的信任。如果保护不好她,做不到该做的事情,雷诺不会原谅自己。
  走进风雨楼时,雷诺心里还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。虽然他要做的事很危险,但是,是值得的。
  雷诺向迎宾的小厮递了名帖,请求拜会风雨楼阁主,方白鱼。小厮彬彬有礼地引他到了一个雅间,请他坐了,又奉了茶水,便退出去通报了。等了一会儿,那名小厮回来了,说是阁主有请。雷诺便跟着小厮一层层,爬上了风雨楼的九层高楼。
  等到了上面,向下俯瞰,确实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,气象威严。这座高楼,是数年前方才建起来的。阁主方白鱼,原本是个落第书生,家境优裕,从小习文学武,又在五台山拜师学艺,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。
  孤身行走江湖多年,结交了许多豪杰之士,回来便建起了这座风雨楼。极尽奢华之能事。楼中的厨师都是从各地延请的名厨,每个雅间里都挂着名贵书画,又有娟秀美丽的少女侍奉茶水,连看门的小厮都是干净清秀的少年,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。
  风雨楼接待的都是高官豪绅,那些人每每在此一掷千金,简单地办个酒席,菜品也是十分考究,且所费惊人。雷诺自是从来都没来过这里,只不过风雨楼的产业非止一处,还有其他诸如青楼,赌坊等,却是雷诺光顾过的。
  风雨楼通过这种手段结交的官绅不计其数,网络之广,深不可测。雷诺知道光是桐城知县,每年就收受风雨楼几万两银子。钱财还能吸引人才,所以,充斥风雨楼中的镖客,也都是江湖上大有名头的豪杰。
  相比之下,老虎帮的气象和格局便小了些。直到年小草加入后,才似乎隐隐可以与之相抗衡了。
  这个陌生的外乡人,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。但风雨楼的态度,还不甚明朗,任由年小草闹腾,两个月间,夺去了风雨楼许多地盘。风雨楼或许是不重视,又或许是伺机而动,雷诺不清楚。他今天就是来搅搅这个局。
  阁主在风雨楼最高的一层,名若水居的暖阁会客。到了门外,小厮通报一声,里面就传出了一声:“请进!”小厮将雷诺让进了屋子,遂离开了。
  雷诺进入屋中,先四下打量了一眼。房间装饰得十分豪华,漂亮精致的琉璃灯饰,秀丽典雅的美人屏风,古朴名贵的檀香木桌椅,还有一簇簇说不出名堂,开得姹紫嫣红的鲜花。
  房间的主人正斜倚在一张紫檀木凉塌上,穿着蜀锦的袍子,优雅地擎着一只犀角酒杯,姿态风华绝代。正是风雨楼的阁主,方白鱼。旁边陪坐着一位儒雅的青袍书生,雷诺暗自猜测,或许是方白鱼的军师,席仲秋。
  方白鱼向雷诺微微颔首,道:“贵客临门,未曾远迎,伏乞恕罪。”
  语气淡淡地,话说得客气,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。本来么,方白鱼虽然只是一介商贾,但以他现在的富贵权势,就算知县亲临,人家也未必挪动屁股。
  雷诺一笑,答道:“是在下来得冒昧,方阁主幸勿见怪。”
  方白鱼道:“请坐。”
  雷诺回了一礼,刚一坐下,就有侍女款款上前奉茶。
  方白鱼又道:“久闻捕爷威名,平时却少了走动,不知捕爷今日光临舍下,有何贵干?”
  雷诺知道,自己与对方没什么交情,说话拐弯抹角,难免讨人嫌,干脆开门见山,道:“在下今日特来,是想与阁主谈一桩生意。”
  “哦?”方白鱼凤目一挑,似乎有了一点兴趣。雷诺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,就算贪墨再多,搜刮再狠,也不够资格跟他谈生意。但是生意有时候不只看钱,也要衡量别的东西。雷诺不是一个蠢货,颇有自知之明,但他既然这样说了,就必有所恃。
  雷诺道:“在下愿尽绵薄,助阁主总领桐城。做为回报,希望阁主能帮在下对付老虎帮及……年小草。”
  方白鱼道:“多谢捕爷美意,不过某虽久有此意,却是不敢烦劳捕爷的。”
  方白鱼如此坦率地一口回绝,倒让雷诺有一点意外。又道:“在下自然知道这点小事难不倒阁主,只是以在下的身份,有些事情做起来颇为方便。若是阁主不弃,先让在下略表诚意。阁主满意时,再对在下施以援手,可好?”
  方白鱼审视着雷诺,这个年轻人,从进门时起脸上就挂着笑容,言谈对答,得体谨慎,挑不出错处。风雨楼消息灵通,早上发生在浮山酒肆的事情,方白鱼已经知道了。这也是为什么他肯接见一个小捕快的原因。
  但是他在雷诺的脸上瞧不出悲喜。思忖了片刻,方白鱼接受了雷诺的提议:“如此,烦劳捕爷了。”
  雷诺起身向方白鱼一揖,道了声:“多谢!”随即告辞,离开了风雨楼。
  待雷诺走了,席仲秋向方白鱼道:“阁主是想利用他?”
  方白鱼微笑道:“官差做事,确实比我们方便得多。且由得那些年轻人折腾去,若事情不成,便弃子罢了……”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  雷诺离开了风雨楼,便照他的计划实行起来。首先是夺取老虎帮名下的那些酒肆,赌坊等地盘。盘剥勒索,栽赃陷害,原本是官差的拿手好戏,一张张实实在在的房契,银票,交到方白鱼的手里,对方没有不合作的道理。同时又削减了老虎帮的实力,一举数得。
  一时间,桐城的大牢里人满为患。到了三月份,风雨楼和老虎帮的情势已经形同水火,械斗时有发生。老百姓半夜听到街上有人打架,第二天早晨起来就能看到躺在街角的死尸。
  桐城的帮会进入了一个十分疯狂的时期。


  五、

  年小草是唯一没有被疯狂气息传染的人。其他会徒,即使是平时最安静,最平和的家伙,现在也都和旁人一样,大声怒骂着风雨楼,嚷嚷各种恶毒的话,恨不得将对方的人全都抽筋剥皮,挫骨扬灰。
  王澎更是焦躁得坐立不安,整天的喝酒,整天的玩女人。有个女人生生被他折磨死了。因为王老虎禁着他,不许他出去跟小混混们打架。但两边的摩擦难以避免,不管是出行,还是喝酒吃饭,或是老虎帮的兄弟找对方的碴儿,或是对方找老虎帮的碴儿,总会莫名其妙打起来。
  打架就总有人受伤,偶尔还会死人。这种械斗年小草也参加过几次,每一次都是他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,但他自己就是不动怒。就算打人的时候也是笑嘻嘻的。
  帮中的兄弟对他的感情越来越热烈,倾慕,佩服,每天围绕在他身边,唯他马首是瞻。同时,王老虎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了起来。有时,兄弟俩还会背着他嘀咕什么。
  这种时候年小草就躲出去,满城乱转悠。
  这天,年小草独自溜达到了城外,沿着小溪散步,远远就看见了正坐在溪边梳洗的雷小妹。对方也看见了他,他刚想转头走开,就被女孩儿叫住了。
  “哎,你……你等等。”
  女孩儿语气犹犹豫豫的,想叫住他,又不大敢。年小草见她天真可爱,起了捉弄之心,走到了近前,说道:“喂,大白天的爱来爱去,很让人误会啊。”
  女孩儿的俏脸腾地红了,怒道:“你,你浑蛋!”
  “浑蛋你还要爱。”年小草继续赖皮。
  “你……”女孩儿气不过,转头走了。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,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跟年小草说话。良久,磕磕巴巴地道:“我……,我有事情求你。”说完脸又红了,害羞得忙低下头去。
  年小草好心地没有再欺负她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  雷小妹道:“你去找我大哥说清楚好不好?”
  年小草问:“说清楚什么?”
  雷小妹低着头,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,声音低不可闻地道:“说清楚……我们两个是清白的……”
  那天晚上,年小草将她扛进了房间,扯烂她的衣服,她拼命反抗,他就丢给她一床被子,让她睡觉了。他自己却趴在桌子上,马马虎虎将就了一夜。雷小妹心惊胆战地熬了一夜,熬得眼睛通红,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。
  第二天早上,她就被大哥接走了。她自己也闹不明白怎么回事,就这样得救了。所以,她一直觉得年小草不是一个坏透了的家伙,虽然大哥说过他杀了人,应该是坏人。
  这些日子,又为大哥的事情担心。雷小妹觉得大哥是以为她被人欺负了,才好像变了个人一样,今天偶然见到年小草,她又对他抱有一丝说不清楚的信任,因此才敢叫住他。想求他跟大哥解释清楚那天的事情。
  年小草听了道:“这个啊,你自己说清楚不就行了。”
  “我说了,”女孩儿显得有点委屈,“可是,大哥好像不相信……”
  年小草道:“你说的他都不信,我去说就更说不清了,只能越描越黑。”
  “那怎么办?”女孩儿犯愁地道,“大哥……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,每天来看我一眼,就急匆匆地出去,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不知道他去做什么。外面的人说的话,我也听到了一点。他们说大哥变坏了,说他……说他加入了帮会,做着和他们一样的坏事。我不放心!”
  年小草听完,问女孩儿,“你觉得你大哥是坏人吗?”
  女孩儿坚定地回答:“不是。”
  “那不就结了。”年小草笑道:“人是会变的,但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坏。如果一个人变坏了,他的亲人首先会发觉。同样,你大哥也能看出来,你是不是真的被欺负了,因为你们是亲人。”
  “是这样吗?”女孩儿疑惑地问。
  “嗯。”年小草同样很坚定。
  良久,女孩儿笑着道:“其实,你也不是那么坏。”
  “啊?”
  女孩儿以为他没明白,板起俏脸,严肃地道:“做人应该走正道,堂堂正正,心怀善意,才会活得开心自在。你也不是那么坏,趁早回头还来得及的。你本事高强,还怕活不下去吗?到时候娶一个好看的媳妇,再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,一家人和和美美,平平安安地过日子,多好啊!”
  年小草听完了,哈哈大笑起来,道:“喂,要不我改邪归正,你嫁给我得了,再给我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,啊不,多生几个吧,喂,你别跑啊……”
  雷小妹见他又不正经,恨恨地跺了跺脚,转身逃走了。
  年小草回去时,王澎正和王老虎说话,见他进来了,便收了话头。一向不理年小草的王澎,今天罕见地笑着问他:“出去了?”
  年小草顾自坐到椅子上,懒懒地回答:“是啊。”
  “去哪儿了?”
  “城外。”
  “没见着什么熟人吗?”王澎问完,目光炯炯地盯着他。
  年小草道:“见着了。”
  “谁?”王澎问。
  “雷小妹。”
  王澎料不到他这么坦白地招了,有些愕然。又道:“那你干吗不把她带回来,姓雷的正跟咱过不去呢。”
  王澎始终不太信任年小草,安排了心腹兄弟偷偷跟着年小草。但他每天只是出去吃吃喝喝,到处去游玩,看不出什么异样。今天那名兄弟回报说,他在城外看到了年小草和雷小妹在一起,王澎就想要质问他一番。其实暗里早就派手下去抓人了。
  年小草道:“我舍不得带她回来给你祸害。”又道,“你不用费心了,我回来之前叫人给她送信,让她躲起来了。”
  王澎气结,嘲弄道:“哟,咋的,还睡出情意来了?”
  年小草道:“说不定我真会娶她当媳妇儿呢!”
  王澎冷笑道:“只怕她哥不乐意。”
  年小草无所谓地道:“那就杀了他。”
  王澎语塞。要是换了别人,这样随便地说要杀了谁,再娶人家妹妹,他或许当笑话听。但如果是年小草,王澎相信他干得出来。
  王老虎制止了两人的斗嘴,道:“都别吵了,过来一起说点正经事吧。”
  他说的正经事,就是这两天哥俩儿偷偷商量的。原来王澎得了个消息,说是风雨楼接了一桩生意,给京城的权贵押送生辰纲,价值百万贯。据说从江宁起运之时,装了好几艘大船。满船的奇珍异宝。
  那位送礼的官员,认为一路由官兵押送太过招摇,既容易招贼,也容易招致朝野清流的非议。所以,委托了与官府关系亲密的风雨楼。王澎就是盯上了这批财宝。
  王澎的计划十分简单,于生辰纲所经之途半路设伏,劫了这批财宝。风雨楼失了这批宝贝,官府定不会善罢甘休,只是赔偿也足以叫方白鱼吐血。另外这批宝贝,也足以补偿老虎帮最近被风雨楼滋扰造成的损失。
  王澎说,这叫恶有恶报。
  老虎帮的几名骨干,在一间小房间里商量了一整夜,最后定下了计划。决定由王澎与年小草打前锋,取下那批宝贝。然后交给其他几名骨干,迅速处置那批宝贝,免得被官府抓到把柄。
  王老虎便坐镇浮山酒肆里,随时调度、支援各处的兄弟。
  五日后,子夜时分,三艘黑黢黢的大船缓缓驶进了青云浦。船上负责瞭望的水手没有发现一队借着夜色掩护,飞速靠近大船的黑衣人。这队黑衣人埋伏在此等候已久,因为这一带水路狭窄,方便作战。
  等到水手发现了他们,那队黑衣人已经接近了大船。黑衣人个个身手矫健,用飞抓勾住船舷,便一齐飞上了大船。船上的水手和镖客立刻迎战,两边即厮杀起来。
  苦战良久,那队黑衣人折损了十几名同伴,将船上的水手与镖客斩杀殆尽,终于占领了大船。这队黑衣人,正是由王澎和年小草带领的,负责劫船的老虎帮的兄弟们。
  他们迅速清理了战场,准备搬运大船上的财宝。一名兄弟挥刀劈开了船舱的舱门,进入了舱室。待众人举火一看,却只见满船的石头,哪有一件宝贝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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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游戏特殊马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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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0-23 20:26 | 只看该作者
  六、

  王澎立时反应过来,大骂道:“妈的,上当了。快撤!”
  这时一支响箭飞上天空,浦滩四周涌出了许多弓箭手,随着头领一声令下,无数箭矢向船上齐射。顿时有好些老虎帮的兄弟中箭,旋即又发现那些箭上淬了剧毒。中箭者全都见血封喉,倒地抽搐着死去。
  王澎简直要气疯了,擎着一只木板挡住毒箭,冲下了大船,杀向浦滩上那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弓箭手。同来的兄弟也都是凶悍的亡命之徒,纷纷跟从王澎杀了过去。年小草没有跟上去,在毒箭射来的一刹那,便纵身跳入了水中。凫水而逃。
  他水性颇好,便在水中潜游一段时间也没问题,而那些毒箭落到水上,也伤不了人。就在此时,一支铁枪直冲冲地刺入水中,若不是他闪避迅速,险些就被扎穿了。他不敢待在水里,飞快往岸边游。
  岸上有三个人在等着他。
  一名胖墩墩的光头大和尚;一名身着女装,却明显是个男人的怪物;及一名姿态俏丽的妇人。刚才那把铁枪应该就是那名妇人扔的,因为她手中还有一把。妇人对刚从水中爬出来,全身湿淋淋的年小草道:“久闻大名啊,小兄弟。今天就让姐姐陪你耍耍,可好?”
  “脱了衣服耍耍么?”年小草看到三人的架势,就知道有麻烦了。
  妇人一点都不生气,娇声地笑道:“你要是讨人喜欢,姐姐便脱了衣服陪你耍耍,也不妨。”
  年小草一边整理湿漉漉的衣服,一边问道:“那怎么才能讨你喜欢呢?”
  妇人道:“简单,姐姐喜欢死人。”言讫,便一枪刺了过来。铁枪矫矢如龙,迅捷如电,一下一下,专心地要将年小草扎成她喜欢的死人。年小草也只好专心应付。
  这时节,那个恶心的怪物,和那名胖大和尚也没闲着。他们好像完全不在意一对一的江湖规矩,上来就觑着空儿偷袭,围攻,也是专心致志想要他的命。但三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。
  怪物用一条挂着许多倒钩的鞭子,被抽一下,肯定会撕下一大块肉。胖和尚倒是徒手,但不巧被年小草发现,他的掌力可以折断碗口粗的树木。这要是拍到人身上,骨头还不拍散了架。而且这些浑蛋配合还相当默契。
  妇人的铁枪扎向年小草心口时,怪物的鞭子卷向了他的小腿,而那个胖和尚则轻飘飘地转到了他身后,伸出胖胖的手掌,打算像对付小树那样对付年小草的脖子。三个人站在三个方向,封死了所有可以躲闪的角度。
  年小草在心里问候了一声他们的祖宗,遂一跃而起,躲过了鞭子;又在半空拧转身形,使得枪尖擦着胸膛掠过;接着出拳,硬生生接了胖和尚的一掌。和尚的胖手掌,和年小草的拳头一触即分。年小草借力倒飞出去,落到了半丈开外。胖和尚却也蹬蹬地后退了几步。
  等到站定身形,胖和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:“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么?”
  “红莲妖僧大悲和尚,太行山匪首英三娘,还有簪花秀才华青冈,”年小草拔出了刀子,拉开架势,道:“我听说各位名声不大好。长得丑好好地在家待着便是,出来惹人讨厌就是你们不对了。”
  那个穿女装的妖怪哈哈大笑道:“小兄弟真会说笑话,我喜欢。”话音未落,鞭子就卷了过来,来势凌厉。
  年小草挥刀截断了一截长鞭,答道:“可惜,我不喜欢你。所以你们这些浑蛋,还是都给我去死吧。”

  浦滩上,两拨人马正在厮杀。老虎帮的亡命之徒们很凶猛,冒着毒箭,踩着同伴的尸体,逼近了堵住去路的弓箭手。弓箭手们被迫丢下了弓箭,拔出朴刀与敌人血拼。
  雷诺砍翻了一名亡命之徒,又迎上另一个。他的心在滴血,这队弓箭手是他以剿匪的名义请调来的,其中还有一些衙门里的兄弟。他们跟他共事多年,有家有室,只因为相信他,便赌上了性命跟随他。他们之中有些人,就在这里被帮会会徒放倒,再也起不来。
  雷诺觉得自己与帮会的仇不共戴天。他拼命地砍杀,一步一步,努力向前。直到在混战中与王澎照面。
  王澎也早杀红了眼。他们是一群被堵了生路的亡命徒,他不会让官兵抓住,官兵也不会放过他。两边都没有退路。于是两人一照面,便一声不吭厮杀起来。两人交手,还是王澎厉害些,他有多年打家劫舍,并与官兵作战的经验。加上他一身可怖的蛮力,破坏力惊人。
  而雷诺终究只是一介捕快,平时交手也都是些地痞流氓之流,实战经验比较王澎相差太远。但雷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刀法,倒也中规中矩,与王澎这样的悍匪厮杀,竟然不落下风。
  几十招过后,雷诺已经十分的疲惫和虚弱了,衣襟在涔涔淌血,因为他被人砍了好几刀。他也同样地砍了对方许多刀,但是砍在王澎铁塔般地身躯上,只是划出了一些浅浅的血道,并没有多大的效果,反而激起了对方的血气。王澎哇哇狂叫着,越战越勇。
  雷诺累得呼哧呼哧喘气。血流掉了,力气变小了,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,但很奇怪地,脑子里却越来越清楚了。连带着王澎的动作,也看得越来越清晰。每一招,每一式。
  王澎发现雷诺的刀法慢了下来,于是发狂似地加紧攻击。胳膊上筋肉突起,挥刀的动作快得快要看不见,狂风暴雨一般袭向雷诺。雷诺只是慢慢地,慢慢地拆招。越来越慢,但竟然没有再被王澎砍到。他的刀法圆转如意,行云流水,典雅浑厚如一段古曲。
  待王澎觉察不对劲时,雷诺的刀恰恰穿过他暴雨般急促的刀影,准确无误地戳进了他的肋下。随即官兵们一拥而上,将王澎擒住,用铁索困了个结结实实。
  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苦,官兵伤亡六十余名,击毙了匪徒四十六人,俘虏了全部匪徒一百二十余人。
  等他们清扫了战场,派人将俘虏押回了县衙,雷诺问众官兵,“可有人见过大悲和尚,华秀才和英三娘?”这三个人,原本是风雨楼派来协助雷诺的,却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
  这次引蛇出洞的计策是雷诺想出来的,方白鱼听了当即便同意了。之后雷诺与席仲秋等人反复商讨,安排布置了这么一场好戏。又怕官兵的力量不足以对付老虎帮的帮众,遂在官兵之中混进了风雨楼的人马,可为首的三人却在刚一开战就不见了踪影。
  一名官兵说:“刚才看见三人在河边,同一名小个子匪徒作战,现在却不知去了哪里。”
  雷诺听完面色便沉了下来。心中默念:年小草……

  年小草现在的模样颇为凄惨。额角被铁枪刺破的伤口在缓缓流血,血水顺着脸颊淌进了脖子里。胸口被大和尚打断了两根肋骨,痛得要命。身上的衣服也被簪花秀才的鞭子钩破了,破破烂烂地。
  只不过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。
  英三娘的铁枪早就没了,被年小草砍成了几段,不能用了。所以她现在换了一对峨嵋刺做武器,但好像使得不大顺手。
  簪花秀才头上的花儿也掉了,漂亮衣裳也变得皱皱巴巴,还被年小草在肚子上揍了一拳,疼得他险些抽筋。因此他现在看起来十分生气。
  只有大悲和尚外表还比较体面。但他一只手在与年小草对抗时,被打烂了。骨头断裂,刺出了皮肤。整只手血肉模糊地,很可怖。
  年小草与三人一路打到了河上游,一处瀑布跟前。接着又打进了水里。三人终于了解了这个小个子年轻人的棘手程度。但他们不明白这样一个人物,为什么从前在江湖上居然籍籍无名。
  他们每一个都是曾在江湖上叱咤一方的豪杰,若是论武艺,便是方白鱼他们也并不服气。只不过风雨楼钱多,他们才肯听命于方白鱼。今天他们三人联手,却就是打不过一个无名小子,不禁让他们觉得羞耻,也有些肃然起敬。
  年小草可不管那一套,他其实一直想逃跑,却是一直都没能逃掉,这让他很不耐烦。这三个无赖打算一直缠着他么?真是够讨厌啊!
  这样想着,终于被逼上了绝路。他退到了瀑布尽头,退无可退了。再退就要掉下去了。下面是奔腾咆哮,轰鸣不已的大瀑布。被这样的水流砸下去,不知道能不能浮上来。
  对手逼近了,却都忽然停止了攻击,好言劝说道:“束手就擒吧,我们不想杀你。”
  年小草站在瀑布边儿上,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脸,答道:“作梦吧,你们这三个丑八怪。”然后向后一跳,跌进了湍急的水流中……


  七、

  王澎被抓,年小草失踪。计划失败了,老虎帮此番损失惨重。死的那些兄弟先不提,还有一百二十余人关进了县衙大牢。但是现在谁都知道,县衙捕快雷诺是方白鱼的手下。
  接到消息时,王老虎什么话都没说。只是眼睛绿幽幽地坐了半晌,好像一匹饿极了的狼。随后便派了一名兄弟,去风雨楼约方白鱼出来见面。
  方白鱼同意了。见面的地点,选在陈记茶馆。茶馆位于城东一条并不繁华的街巷,不属于任何一方。只是一家极普通的小茶馆。
  风雨楼和老虎帮的打手来到茶馆里清场时,茶馆的老板吓得差点尿了,拼命地想自己怎么惹到了两大帮会,以为小命不保了。傍晚时分,王老虎和方白鱼,几乎同时来到了茶馆里,寒暄过了,各自坐下。两人明争暗斗多年,却是头一次坐在一起。
  王老虎先开口道:“老哥我不会说话,就直说了,方兄弟莫见怪!”
  方白鱼没出声,只做了个‘请’的手势。
  王老虎见他如此轻慢,胸腔里怒气翻腾,却强忍住了,笑着道: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,此番是我那老弟鲁莽,得罪了方兄弟。你既然教训过了,能不能放他出来。老哥我向你保证,以后老虎帮绝不会再抢你风雨楼的生意,咱们两家和睦相处,可好?”
  方白鱼不为所动,淡淡地道:“要我放他出来,可有什么好处?”
  王老虎双手攥着拳头,指甲都快扣进肉里去了,脸上仍旧堆着笑:“方兄弟你说。”
  方白鱼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,依旧冷淡地道:“自今日起,西起老槐树街,东至白鹤巷,所有店铺、酒肆的生意,贵帮均不得染指。”
  这样一来,老虎帮就被压缩在了城西小小一块地方,还逼得他们吐出了之前侵占的,所有风雨楼的地盘。以这样的规模,从今往后老虎帮都别想再翻起什么大浪。
  王老虎咬着牙,吐出了那个‘成’字。人在矮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谁叫他们败了呢!
  方白鱼却还没完:“那个什么‘平安税’,也请免了吧。”
  谈妥了条件,双方就散了。王老虎离开陈记茶馆,就一拳将身边兄弟的肋骨打断了。方白鱼这是要逼死他们。损失了这么多,王老虎并没有丧气,反而狞笑起来,喃喃地道:“咱们来日方长……”
  走到五里桥一带,前面一户人家着了火,墙壁倒塌挡住了去路。兄弟们前去查看,王老虎就站在桥上等候。等了良久,也不见人回报。王老虎等得不耐烦,拳头愤愤地擂向桥头石兽,将兽头打得粉碎。却听身后有人道:“帮主火气太大,需要多喝凉茶。”
  那声音是熟悉的,但王老虎一瞬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。那是一种久经厮杀的人,对危险事物的感知。王老虎狞笑着问身后的人:“你不是失踪了吗?”他说话时,感觉嗓子有点发涩。
  身后的人好像也在笑,语气里透着一种爽朗。道:“是遇到了点麻烦,但是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,所以又回来了。”
  那个家伙,在做坏事的时候,也一向是这么爽朗。王老虎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,喉咙里涌上来因为被人背叛,极度愤怒而生出的血腥气。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为什么到桐城来?”王老虎质问道。
  对方懒懒地,但似乎认真地回答:“不是早就说过了,为了赚钱啊。”
  “所以,你要杀了我?”王老虎道。
  对方没有回答。片刻,说道:“我没有评判什么人的资格。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,我做了我想做的。只是这样。”
  “好!好!好得很!”王老虎连说了几个好字,话音方落,便转身率先攻击身后的人。熊一样巨大的身躯,行动起来倒也飞快,摊开巨大的手掌,去抓那个瘦小的人影。
  那人轻捷地躲过,灵巧得好像狸猫。旋即拔刀,挥出。刀影在月光下拉出了一道恍惚的光线,比电光更快,比微风更轻柔地落向王老虎的头顶。在刀光飞起的瞬间,王老虎就知道自己躲不过,便伸出熊掌一样的大手,生生扼住了刀光。
  鲜血从手腕上涌出来,王老虎的一只手掌被削断了。王老虎一声不吭,用另一只手迅速抓了一把敌人的胸膛。对方猛然后退,避开了。但胸口还是被抓出了五道深深的伤口,也扯落了绑在胸口的绷带。血涔涔淌下来。
  王老虎猛地向前,再进攻。他甩动断臂,让血水溅到敌人的脸上,紧接着用那只熊掌似地大手扼向敌人的喉咙。鲜血溅到了那人的眼睛里,但他没有闭眼,也没有停顿。专注地出刀,贴着对方的手臂,直直向前。
  在刀子和手掌错开的刹那,那人拧身避开了攻击,随即将刀尖刺入了对手的咽喉。
  少顷,那副巨熊一样庞大的身躯,好似一堆重物一般,轰然倒地。

  王澎从大牢里出来,收敛了王老虎的尸首,就待在屋子里面。既不喝酒,也不玩女人。满大街的人都在说,是风雨楼弄死了王老虎。兄弟们也是义愤填膺,极端仇恨风雨楼。但是王老虎既死,其他的兄弟又是死的死,关的关,即便平时最凶恶的会徒,现在也都沉默着。等待王澎的决定。
  帮会不闹腾了,桐城突然安静了下来。沉寂中蔓延着淡淡的恐怖气息。知县下令,每天晚上都戒严,百姓入夜不得出门,若有人违反了条令,便抓入大牢,重金处罚。
  王老虎的头七过后,王澎召集了帮里的骨干,和当初做强盗时的兄弟,密谋策划了一起暴乱。他们向会中兄弟宣扬,说风雨楼勾结官府,要置他们于死地。这段日子发生的事,使这种言论显得非常可信。
  骨干们鼓动众会徒,风雨楼满地金银,又多得是漂亮女人,只要抢了一把,就一辈子不愁吃穿。然后大家再一起落草,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。会徒们被煽动得满脑子奸淫掳掠,金钱美女。
  一切准备就绪后,四月十七日,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,老虎帮的帮众,静悄悄地出动了。浩浩荡荡的队伍,无声无息地穿过街道,向目的地进发。偶尔有百姓看到这一幕,也赶忙关紧了门窗,躲在屋里不敢出声。
  王澎走在队伍前面,胸前还绑着厚厚的绷带,那是那天被捕快雷诺刺伤的。伤口还没愈合,向绷带外面渗血。不过王澎不觉得疼,胸膛起伏着,鼓胀的手臂满是力量。能亲手去撕碎那些伤害他,又杀死老大的家伙,他感到很高兴。
  他们兄弟俩落草那年,老家大旱,田地绝收。靠老天吃饭,有时就算使尽了力气,也得不着好收成。饿死了老婆孩子之后,老大说,咱们去落草吧。兄弟俩就背着老娘,去山上落草为寇了。
  后来队伍越拉越大,官府就将他们招安了,还封了官。老娘也跟着他们过了几年好日子,可惜没有看到他们做官,光明正大地住进城里的样子。现在老大也死了,王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  报仇,报仇,报仇……


  八、

  十七日的晚上,雷诺正和大悲和尚等,几名风雨楼的镖客,在雅间里饮酒。这几人原本都是江湖客,归附于方白鱼,率领楼内近二百名护院,卫护风雨楼的安全。
  老虎帮的动向,雷诺早已知道了,也已经报知了方白鱼。这时候,华青冈与英三娘率领了一队人,正在老鸦巷埋伏着,等待老虎帮的众人。
  方白鱼调派人马时,雷诺主动请命,方白鱼却只是叫他带人从旁策应华青冈等人。这是方白鱼将雷诺当成了自己人,所以不把他的手下当炮灰使唤。先前,在青云浦一役殉职的县衙差役,方白鱼亦赠以重金抚恤,雷诺也都替兄弟们欣然接受了。
  今晚在老鸦巷一带,必然发生一场惨烈的混战。雷诺却没有亲去现场,反倒待在风雨楼,陪着左手负伤的大悲,和其他几名镖客饮酒作乐,嘴角噙着愉快的笑意。
  大悲和尚醉了,絮絮叨叨地话也多起来,竟然说起一个丢失了的,他和一个相好的女人生的私生子。语气怅然若失,满是悲戚。几个人一边劝解,一边兴致很高地饮酒。不多久,众人便都有些醺醺然了。
  城南的老鸦巷传来一声响箭,这是双方开战的讯号。雷诺嘴角的笑意加深,扫了一眼同桌的几名醉醺醺的家伙,遂借口解手,起身走到门口,狠狠地掷下了手中的酒杯。
  外面的弓箭手接到了摔杯号令,立刻破门窗而入,一顿乱箭射进来,屋子里的几人被毒箭射中,尽数俯首就擒。雷诺兵不血刃地,擒获了风雨楼里最棘手的几名镖客。
  之后,雷诺对十几名亲信的兄弟道:“今晚咱们要办的案子,不是知县大人吩咐的;抓住了犯人,也没有办法抓回去问罪。因为这些人手眼通天,与官府也关系密切。这些想必你们也早知道了。所以,这只是我自己的主意。是我想挖掉桐城的这块毒瘤。兄弟们要是信任我,就跟我一起来。”
  十几名捕役静静注视着雷诺,并不说话。其中一人笑着道:“头儿,还多说什么,干吧!”
  “如此,”雷诺道:“凡搜捕到不法之徒,如有反抗,就地正法。”
  他没有说没遇到反抗要怎么样,大家也都心照不宣。齐声应道:“是!”
  风雨楼表面上做着正经生意,实际上招揽大批的打手、黑道人物,是为了从各地诱拐抢劫美貌清秀的小孩子,进行贩卖人口的勾当。并以这些精心调教培养的女孩儿,充实各地的青楼赚钱,还送给高官豪绅做妾,窃取情报消息。
  而方白鱼,就是他们的大头目。风雨楼地上有九层,地下还有三层,关押了许多年轻女孩儿,每天接受各种残酷的训练,还要受到看守和调教师傅的奸淫及伤害。受不了苦死去的女孩儿,尸体就被打手们带出去,丢弃在野狼谷。
  风雨楼最大的保护伞,正是那些收受风雨楼的金钱和美女,与之关系匪浅的权贵豪绅。是以多年来,任谁都动不了它。就算人证物证俱全,雷诺也不敢把它端上公堂。只能就地捣毁。
  为了实施晚上的计划,雷诺白天就在风雨楼汲水的两口井里,偷偷下了药。并且,为了不使人察觉,只是下了一些导致麻痹的慢药。就算药效发作了,人们也只会当作是疲劳或者困乏,并不在意。是以,雷诺带领十几名捕役向楼上突击时,所遇到的抵抗寥寥无几,楼内那些护院打手,竟没有几个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。
  有一些打手拼尽全力想要反抗,却被捕役们轻易地击溃。依照计划,他们将那些凶恶之徒就地处决,其他不相干的小厮、侍女,及风雨楼的客人等,便都丢在了原地,不予理会。一行人秋风扫落叶般地突破了数层楼,直袭方白鱼所在的若水阁。
  这时节,城南老鸦巷里,战斗也正酣。
  王澎没想到他们又中了埋伏。但这次,他并不介意。反正他的目的是杀人。只是为了杀人,在哪儿杀又有什么不同?对方的目的当然也一样。于是两伙亡命之徒,在老鸦巷里相互砍成了一团。
  雷诺从县衙抽调的那百余名差役,就在不远处的街巷里分布。但他们却只是旁观,并无意加入。他们今夜的使命,是在各处街口设置路障,全城戒严,禁止百姓出行。
  附近的老百姓则在恐惧之中,听了一整夜血腥残酷的砍杀声。

  老鸦巷开战的讯号传来时,方白鱼的右眼皮跳了一跳。遂命身旁侍立的婢女去请席先生来。婢女出去了,进来的是一个男人。虽然个子瘦小,还穿着婢女的衣服,方白鱼还是立刻认出来了。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  对方抬起头,爽朗地笑道:“早知道骗不过你,我就不出这个丑了。”言讫,持刀行刺方白鱼。
  方白鱼大鹏鸟一般,自凉塌上一跃而起,避过了刺客的刀尖。甫一落地,便道:“你是年小草?”以他的头脑和见识,看一眼对方的身形和武艺,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  不过年小草也不在意,嘿嘿一笑,继续专心地攻击。方白鱼冷冷一哂,随即猱身迎上,蜀锦的袍子衣袖翻飞。一双白皙修长的手,犹如长蛇舞动,却又快捷如鼬鼠,向年小草身上攀援。
  年小草可不敢让他抓到,刚才一个不留神,肩膀被他尖尖的手指戳了一下,竟如锥子戳朽木一般,一下子扎了个通透。此人指力惊人,兼之轻功卓绝,着实不好对付。
  这时,楼里起了一阵喧闹。方白鱼漂亮的眉毛便皱了一下。年小草幸灾乐祸地告知他道:“你今天要关张了,真是不吉利啊!喂,干脆认输算了。”
  对方当然不会听他的,攻击越发地凌厉,行动飘逸如一只翩翩彩蝶,好看是好看,也很要命。速度快得年小草有时看不清对方的动作。不大功夫,年小草的额头就冒出了汗。
  吃了几次亏,受过几次伤后,年小草渐渐地适应了这种速度,行动的拍子也跟上了对方。打斗间,就好似两只乍合乍分的鬼魅。方白鱼仿佛料不到年小草能这么快掌握这种技巧,显得有些吃惊,也有些恼火了。攻击十分狠辣,但是节奏略有些失控。
  遇到这种时候,就会被年小草抓住机会,狠狠回击。
  雷诺带领手下闯进房间时,二人正打得如火如荼。雷诺一挥手,捕役们弯弓搭箭,齐齐对准缠斗的二人。方白鱼看见雷诺,便飞身退出了战团。站到窗前,看看雷诺,看看年小草,忽然仰天大笑,道:“捉了一辈子老鹰,想不到被家雀啄瞎了眼。果然后生可畏。雷捕头,你做得很好!”
  雷诺道:“方白鱼,差不多便收手吧,你无路可逃了。”
  年小草直爽地笑着,挖苦道:“我就说你要关张了吧。”


  九、

  情势如此,方白鱼倒也不焦不躁,淡淡地问道:“可否请二位解释一下,也好让在下死得瞑目。”
  雷诺道:“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的组织,叫桃源乡,专门接受一些稀奇古怪的委托,只是索价惊人。但只要付得起钱,他们就会帮忙做任何事,且遵守承诺。我早就想清除桐城的帮会,便辗转联络到了该组织,雇请了其中一名成员。”
  年小草道:“喂,别把我们说得那么没节操,作奸犯科的事,我们可是不做的。”
  后面的事,就算雷诺不说,方白鱼也能想到大概。从程家的血案、浮山酒肆风波、到青云浦一役,自然都是二人互通消息,联手做的好戏。王老虎的死应该也是二人策划的,目的就是挑起风雨楼和老虎帮的战火。
  只不过方白鱼想错了一点,雷小妹的事并不是他们刻意安排的,雷诺怎么都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冒风险。那天雷小妹意外地被抓进浮山酒肆,年小草顺手救了下来。随后雷诺赶来,两人便将计就计地闹了那一场。
  方白鱼点头赞赏道:“虽然计谋粗糙了些,却也是当前局势下,难得可行的办法。果然很不错!只是,二位以为这样便能擒住在下么?”话音未落,便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。
  雷诺大叫一声:“糟糕!”他见到方白鱼站在窗口,因为窗外是九层高楼,便大意了。
  方白鱼却没有掉下去,施展轻功,踏着房檐登上了屋顶。同一瞬间,年小草也从窗口追了出去。
  待雷诺也择路爬上了屋顶,却看到于夜风中对峙的二人。年小草静静地站在方白鱼对面,表情严肃。方白鱼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响箭,笑意愈深,直至哈哈狂笑了起来,向赶过来的雷诺道:“雷捕头,选一下吧。是让妹妹死,还是自己死?”
  见雷诺疑惑,方白鱼好心地解释道:“令妹这两天,可是住在城西的窦寡妇家里?难为雷捕头,三天两头为令妹更换藏身之所。雷捕头在桐城是做了十年的捕快吧,狡兔三窟,当真没有说错。
  “可惜,世上没有金钱买不来的东西。无论令妹藏到哪里,总有个风雨楼的杀手如影随形,因为我不放心雷捕头。只要我一声令下,那边的杀手就会动手。怎么样,雷捕头,这个安排可还周到?”
  雷诺的瞳孔慢慢放大,两只眼睛盯住方白鱼手中的响箭,心急如焚。
  方白鱼又悠悠地催促他道:“要不咱们各退一步,雷捕头自断一臂,在下便丢了这东西。如何?”
  雷诺握刀的手都在颤抖,在一旁伫立不动的年小草喝斥他道:“别做傻事,你死了,你妹妹也活不了。”
  又对方白鱼道:“你弄错了一件事。桃源乡不做作奸犯科的事情,可不怕担是非。那个女人是他妹妹,可不是我妹妹。”说完,手中的刀已飞出去,准确地砍中了方白鱼握着响箭的手。
  方白鱼被那一刀猛烈的力量,冲撞得跌下了屋顶。那支响箭也脱开手,飞了出去。
  雷诺知道,那种响箭只要轻轻地一嗑,便会炸裂,飞上天空。遂急奔上前,纵身跳下屋顶,于半空抓住了那个小东西,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向下掉落。
  这时,年小草用一只手抓住了他,另一只手牢牢攀住了房檐。一贯开朗的脸皱了起来,哀号道:“哇,你是猪吗?这么沉……”
  雷诺却是难得开心地笑了出来,笑声爽朗。


  城南一役,老虎帮与风雨楼的会徒们,共死伤三百四十七人。王澎死于混战之中,华青冈和英三娘则不知所踪。经此一战后,桐城的帮会势力,数年之内都没有恢复。
  “但是,”雷诺说:“因利之所驱,以后还会出现老鹰帮,彩虹楼什么的吧?只不过,那些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了。”
  年小草无所谓地笑笑。
  事情全部结束后,雷诺便辞掉了县衙的差事,带着妹妹远遁他乡。年小草还继续在‘桃源乡’做事。但年小草既是他执行任务时的假名,他的真名,却无人知晓。

  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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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凳
发表于 2014-10-23 22:49 | 只看该作者
喜欢。有古风,让我想起小椴。

虽然猜到了结尾,但行文一直引着我迫切向下看。后面觉得有点突兀,但总体逻辑真是比绣春刀好太多了!

爱河河,爱生活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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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板
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0-23 23:07 | 只看该作者
谢谢流流,我也爱你!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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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室
发表于 2014-10-27 17:43 | 只看该作者
好文好文,本来看了个开头(和主角的名字)想和流流吐槽说你们群杀飞仙怎么都老爱写纯男人打架戏,可是居然一路很顺畅的就这么看完了,我也觉得真的比绣春刀的本子好多了
最缤纷的花园游乐过 但求动心 就算是世界末日抚心自问 都想秒秒惊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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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水道
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0-27 22:33 | 只看该作者
谢谢水银姑娘!另外群杀飞仙是啥?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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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0-27 23:38 | 只看该作者
君莫笑 发表于 2014-10-27 22:33
谢谢水银姑娘!另外群杀飞仙是啥?~

就是群杀场过来的高人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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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0-27 23:40 | 只看该作者
原来你是原映雪啊,漂亮姐姐给我当娘子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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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0-28 17:52 | 只看该作者
君莫笑 发表于 2014-10-27 22:33
谢谢水银姑娘!另外群杀飞仙是啥?~

没错哦河河,就是你楼下零落解释的那个意思呢

昨天忘记问两个小问题,投名状的程家4口人是真的被年小草杀了还是也是和雷诺联手做的局呢?
小小捕头应该没有请得起桃源乡做事的经济能力,难道也可以许期货吗(“干掉xx帮和xx会之后咱们再分成”)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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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0-30 00:39 | 只看该作者
本帖最后由 君莫笑 于 2014-10-30 00:41 编辑
水银 发表于 2014-10-28 17:52
没错哦河河,就是你楼下零落解释的那个意思呢

昨天忘记问两个小问题,投名状的程家4口人是真的 ...

程家是联手做的局,都没死。

雷诺有钱的,他之前也收受过贿赂,然后期货对了,因为抄风雨楼并不是公办的案子,所得好处除了给桃源乡,剩下了还可以分给一起拼命地捕快小伙伴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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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0-30 00:40 | 只看该作者
零落一身秋 发表于 2014-10-27 23:40
原来你是原映雪啊,漂亮姐姐给我当娘子吧

呃,你一路从紫陌调戏到杀墨咩,好热情啊汗,我逃跑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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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莫笑 发表于 2014-10-30 00:40
呃,你一路从紫陌调戏到杀墨咩,好热情啊汗,我逃跑~~

漂亮姐姐,我家就是杀墨的啊,这个是偶遇佳人芳踪无觅怅然若失,结果回家一看,漂亮姐姐居然在我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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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纸都是我的,楼上不许和我抢···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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酣畅淋淋啊~,喵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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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文呀。虽然小草才是帅哥武功也比较高,但雷诺因为先抑后扬比他还出彩(不是因为我是叔控。。。。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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